“你还要跟着我啊,这都几天了呀……”
街道上的人们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气,阳光照下来,穿透过新建好的屋子的房檐,阴影洒在光着背流着汗水的汉子们背上,隐约间,一切都似乎带起了一丝不易察觉,但足以让人觉得难能可贵的光芒。
只是……在我身边,却又是有着某些阴魂不散的东西,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恬躁个不停。
例如说某个叫做艾芭丝托的小豆丁。
在我转过头,近乎呻吟地向坐在自己肩膀上,一直以见到狼来了的牧羊犬一样的眼神盯着我的艾芭丝托哀吟一句后,这身高刚刚及过我耳朵来的小豆丁咬牙切齿地便回应了过来:
“当然啊!”她吼出声,“不然鬼才知道你这个死小蠢会不会跑去红灯区,把我可怜的身体糟践成什么样儿呢!”
先不提你现在本来就是鬼这回事……喵的我要糟践这身子需要去红灯区那种地方吗!
不说最近似乎有些觉醒过来总是对我占着便宜的娜娜,光是刚才叫我出门去帕尔纳北门找她的阿莱蕾,都足够把我折腾到精疲力尽对生活丧失希望了好吗!?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为自己接下来妥妥光明不到哪里去的黯淡下午叹了口气。
距离之前被娜娜她开导的那天,时间又是过去好几日了。而这几日下来,某个变得愈发粘我,也愈发喜欢对我恶作剧的死丫头暂且不提,在我身边,某个正大光明地从沃利斯翘班到帕尔纳来的,名叫阿莱蕾的变态**,却已经是再次做好了翘班的准备,开始对我进行起更进一步的骚扰来了。
当然,她敢像现在这样,大白天的便是如若强抢民女一般,把我从工坊叫去她的地盘,然后利用着小千大人不忍看她一脸可怜的良善心地来行一些龌龊之事,也是因为她有着足够的底气了。毕竟就这短短几日中,阿莱蕾在接手下老板娘此前尽力拖住的一大堆麻烦后,便是快刀斩乱麻般,以一种高效而快捷的姿态,解决掉了帕尔纳此前残留下来的大部分事务。
例如说灾后的重建计划,例如说打散了几个地方豪绅联合起来组成的,意图推动粮价上涨,打算大赚一笔的黑心组织,又例如说……将此前改革派故意留下来恶心人的皮球,给用一种有些蹩脚,却又不得不让人承认确实有用的伎俩给踢了回去。
在这段时间与改革派的交战中,阿莱蕾他们自然是抓住了不少来自对方的俘虏。在沃利斯那边,听说他们已经是开始利用俘虏们去交换对方手中的资源,又或者是己方被捕的人员,而在帕尔纳……此前一直关押在城卫队驻地那边原本大牢中的数十名改革派士卒,他们却是在三天前,于城北的市场前,绽放出了些许充满了不详意味的猩红花朵。
带着艾芭丝托一路走下去,去往北门阿莱蕾给我提到的位置前,顺便也会经过这集市上。将视线移过去,便可以看到不远处几堵矮墙上夺人眼光的暗红色痕迹。在心下一凛,身体因为看到同类留下的某些东西而下意识警惕起来的同时,想着这些血迹所代表的内容,还有因为它们而继续展开的有些事情,我心里却是不禁松了口气。
四日前黄昏后,天色将暗未息的时间段上,在阿莱蕾的吩咐下,一些事情便在这些倒霉鬼身上发生了。这些被利用的可怜的俘虏们,趁着守卫不在的时刻,用着阿莱蕾指示过的狱卒们装作不小心遗失在这些人牢房前的钥匙,从牢笼中逃离了出来。但来到街道上,在他们向着北门逃窜而去,意欲趁着这边反应不及时时迅速离开城镇的行动刚刚开始之际,阿莱蕾就已经带着当时尚且一头雾水的我,来到城北门的城墙上了。
犹记得那时,被她带着上楼的我脚跟都还未站稳,四周有条不紊的士卒们还在遵循着阿莱蕾先前的命令去往预定的位置,就在这时候,在原本城卫队营房那一块的区域,已经撤走了所有人的营房中,燃起了大火来。
形如此前,那个火夜的开端。
在那时我的视线里,火焰的跃动间,照亮着人群惊慌失措满地奔逃的场景,也映红了那些向着那一带冲过去,意欲帮忙救火的镇定之人的面庞。喧嚷的喊叫声中,阿莱蕾递过了一支望远镜来,在那镜片中反射的影像里,投射着被阿莱蕾手下那些穿着皮甲、拿着长枪的士卒堵截在道路上的俘虏们的脸,还有那些茫然而无措的表情。
“这下子,小千千你担心的问题就解决啦。”
阿莱蕾拿过我手上的望远镜,随后轻声在我耳旁如此念叨了一句。
在大火被早有准备的魂锁军人员迅速扑灭的第二日一早,那些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拉为了替罪羊的俘虏们,已经登上了一辆辆囚车,在一脸严肃的军队的看押下,被带往了城北这座集市,带到了我面前这处当时尚未沾染上愤懑之血的矮墙来。
呼喊、求饶、咒骂,还有怒吼,囚车上不断地传出他们的声音,但这些并不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在有能力说话的人全都默不作声的情况下,那些声音每每被随即而来的人群的声浪给硬生生压下,毫无翻盘的余地。
“败类!”
“纵火犯!”
“畜生!”
经受过一路上民众的痛骂与攻击,脸上身上都落满了腐败的菜叶、蔬果还有臭鸡蛋的十数人,到了最后,已经是哑了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慢慢地爬上杆头,看着带着面罩的刽子手走出来将他们推倒在地上,脑袋枕在木槽中,他们视线中终末的光景,或许,不过是几缕鲜红由下而上绽出的古怪景象。
但我想,更古怪的,或许是那日里围观的人群吧,面对着同类死去的场景,他们不会物伤其类,也不会由此而感受到一些及至自身的悲伤……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事不关己。
只是,这几日偶尔想起来,想起他们中大部分在此前咒骂魂锁军毁掉了他们的生活,害得他们颠沛流离,失去了住所的人们,仅仅是因为在阿莱蕾指导下一场简单而蹩脚的戏剧,便在如此短的时间中调转了枪口,一致地将愤怒集中到了改革派身上去了……我会觉得好笑。
该说他们究竟是可悲呢,还是直白的形容他们为愚蠢呢……我不知道。不过,深入地想想,就算是到了我那个人人都接受过一定教育的现代社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挑拨,便是能被蛊惑掉的人都不在少数,更何况这民智丝毫未开,大多数人只能透过自己比之鼠目也好不到哪里去的视线中所看到的些许东西,来对外界进行判断的世界呢?
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可人一旦开始从众,开始简单地顺应着自己的情绪去思考,去做着事情,那么其本身,便不会再留有任何事实上的冷静与理智了……到了这时候,便是跟阿莱蕾她做的一样,只要能给他们一条路子,让他们将内心的情绪发泄出去,那么想要操纵他们的想法,不会比反掌困难到哪里去。
毕竟从一开始,这些底层的人们,就根本没有选择权,即便是家中一切的一切都被掠夺走了,他们依然只能在哀叹过后选择继续努力地活下去……这种时候,谁是真正掠夺了他们财富的凶手,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并没有去追究凶手责任的能力,只要这个‘凶手’被某个‘正义的法官’揪了出来,给了他们一些表面上的公正,那么他们便能够欢欣鼓舞起来,并因此而感到满足了……
哪怕,这个凶手不过是跟他们一样,为了活下去而进入棋局的棋子,哪怕……那位法官,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们只要有一条路子走下去,有一个对象去宣泄内心的不满,那便足够了。
我回想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为着一些自己深知根本无可改变的东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也就在此时,有人从我身后拍了拍我右键,力道不重,很是轻柔。
艾芭丝托还在我左肩上坐着,因为曾经同学总是在我字左边拍我右边肩膀,开着这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意图让我找不到他们的原因,我先是跟着用清澈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我的小豆丁对视了一眼,这才回过头去:
“是你啊,阿莱蕾。”
“嗯呐。”
金发的女子笑了笑,随后上千两步站到我身边来,看着这按照一般习惯上不会清洗的暗红色矮墙:“从那边见你停在这里了,我就过来啦……怎么了,想起这事,心里会觉得不好受吗?我记得你之前也是在……嗯,正午前就走了。”
她声线中有着难得的温柔。
“呃……也不算不好受把,只是我没见过这种场景,所以……嗯,不太敢看。”
我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头。
以往,就算是在战斗中,我跟娜娜她都从未对那些对手痛下过杀手,又因为我俩一直都是脱离了队伍,几乎算得上是单独行动的原因,在我们视线之内,是没有过别人死去的事情的。
至于地球上……虽然各类报刊新闻中每天因为各种猎奇的原因而死去的人,加起来都比我认识的人还要多了,不过……在我的视线中,我真的是从来没见过像是砍头这种太过于血腥的东西。
嗯,杀鸡不算。
“这样啊。”
阿莱蕾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我俩便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开了口:
“呐,小千千,你会不会觉得……我让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来,有些残忍了呢?”
这家伙声音中有些忐忑,靠在我肩上的那只胳膊上的肌肉也紧了紧。觉察到这些,我偏过头朝她眨了眨眼。
“残忍……放心,不会的啦。”摇了摇头,“先不提他们既然选择了成为士兵这条道路,那么就该是将命拿出来,大家互相挣下这条命来的,谁死了……我们可以为他们觉得可惜,觉得悲壮,但是无论是谁,都是不该有什么怨念的。再其次,虽然阿莱蕾你让他们背了锅,但细究起来,他们其实也没遭到太过于狠辣的对待,我帮你们管账,知道你前几天特意给他们吃过好几顿不错的了,而且你也没把他们的个人信息抖出来,让大家把火气转移到他们的家人身上去,不是吗?”
我抬起手来,轻轻将眼角最近长得有些过长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剪去,又或者是换个发型将它们束下来,总是在我眼前飘啊飘的刘海拉到一旁。
“更何况……你让耶守去给他们送的行,他们应该不会觉得太痛苦吧。”我踮起脚来,笑着在阿莱蕾头上拍了拍“在我家乡,以前还有要足足在犯人身上割足三千六百刀,一片片将人的肉全部割下来,才让人死去的死刑呢,砍头……放心吧,跟那些我想想就要发颤的刑罚相比,一点都不残忍。”我停顿一下,想了想,还是装着可爱的偏了偏脑袋,向她卖了个萌,“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的,别担心啦。”
“唔……”
似乎是被我说中了心事,阿莱蕾怔了怔,随后一只手在有些微微红的脸上划了划,稍稍偏过头去,“我才不怕你讨厌我呢……”
啊呀,原来这家伙也有傲娇的一面呀?
“啊,什么?原来**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吗?”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睛变得泪光闪闪起来,“呜,果然,阿莱蕾什么的,最讨……”
“才才才、才不是啊!那个,我……我很在乎你们的……别、别……”
话音未落,这家伙就忍不住嚷了一声,但话越说下去,声音便越小了,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而见到她这样,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擦擦自己眼角费了老大心思挤出来的点点水花,朝她抱了过去。
她身高比我高了许多,我这样子抱着她,倒像是在向着姐姐撒娇的妹妹了。脸埋在她胸前,感受着这一份来自于她身上的温暖与柔软,我轻轻闭上了眼睛。
“是是,知道的,放心吧,我不会讨厌你的啦……”手上紧了紧,“还有……谢谢你为我跟娜娜做的这些事情啦。”
“唔……”
阿莱蕾嗓子中传出了极细微的声响,这家伙的胸口也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着,过了会儿,她一点儿也没有了之前那对这自己属下意气风发,充满自信地下达着命令的模样,反倒是有些别扭地转过了头去,咳嗽了两声。
“原来你看出来了啊……”
“当然啊,我又不是笨蛋,而且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不是明摆着的么?”我掰起了手指,“城里关于那场火的碎言碎语,本来就是本着我跟娜娜来的,你这么跳进来,再加上着我俩跟你的关系又不是秘密……这城里稍微有点儿情报来源,眼睛亮堂一些的,都是早就看懂你的意图啦。”
“唔……我才不是为了你们呢,这事情对我也有好处啊,改革派那边的声誉被影响,我这边也能更好过一些的……”
“是是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啦。”
才没什么心思跟这莫名其妙变得傲娇起来的家伙吵呢,抱着阿莱蕾的身子,我靠在她胸前,没好气地呛过一声后,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反正这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了……比起这个,你叫我过来干什么啊?难不成是觉得我太笨了,之前没看懂你的打算,没给你抱抱,心情不开心啦?”
“才不是啊……”阿莱蕾失笑道:“小千千你真是,把我说成什么人了……记得你刚才提到耶守他吗?”
“耶守?怎么啦?跟他有关?”
“不是不是,他还忙着帮我操练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呢……”一提到精壮的男人,我身前这**本性便是暴露了出来,她舔了舔嘴唇,心跳也快了少许,鬼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又在想着些什么事情来了,“真是太……啊啊,不是这个!小千千你怎么总是把话题带偏呀……”
明明是你这个自走工口变态先想歪了的好吗!
数落我一声后,阿莱蕾有些无奈地解释了起来:
“其实呢,我叫你来,是想帮你做做训练的。”
“训练?”
“嗯。”她点头,“因为你跟娜娜之前遇到的那档子事儿……嘛,这次你们最后没事还好,但我……我不希望哪一天,又要因为你俩的事情提心吊胆好一段时间,所以……以后每天下午这个时间,有空来陪我吧?”
“上午跟晚上不用吗?”
“我也有事情要做的呀,而且……我把你霸占掉了,小娜娜她不会吃醋吗?”
“我觉得她非要吵着跟我一起过来,最后对我恶作剧起来的可能更大,这丫头最近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想着娜娜这几天变得愈发开朗,也愈发让我因为她的行为而更显得憋屈的样子,我不禁苦笑了一声,“嘛,那就下午我过来找你好了。不过……我们在这里训练?”
视线跨越阿莱蕾身上的两座高山,向着四周放去,我看到集市中好些店铺的老板已经在好奇地望了过来。不过此时阿莱蕾没有穿着她那身红黑色的军装,我也是换了件比较普通,也便于运动的劲装,虽然我的模样在帕尔纳算得上是仅此一家,但毕竟隔了一段距离,有着阿莱蕾的掩护,倒是没被这些并不跟我俩相熟的吃瓜群众们认出来。
“当然不是啦,我们要去的是城外驻地那边的森林。毕竟对你而言,短时间内,战斗技巧提高还是太慢了,而且必要性不大,毕竟有小娜娜她做你后盾,这种时候,我觉得身法什么的反倒容易突破,也对你更有用一些。”
阿莱蕾解释了两句,而我则是点了点头。
“哦,森林啊……”
“原来小蠢你不是要去红灯区呀……”
我下意识接着阿莱蕾说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将我的话打断在了那里。
楞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到了我背上去挂着的艾芭丝托。
“诶,小千千,这是……?”
上次来我家时,阿莱蕾刚好跟我还有艾芭丝托错开,再加上这几日她忙着处理各项事务,我跟娜娜也是未曾向她提起过这小豆丁的事儿,纵使有着喜鹊那些有了阿莱蕾便将小千大人忘了个一干二净的可耻背叛者的情报,她或许也没将艾芭丝托给记在心中。这时候甫一下子看到这带着一对肉翅的奇怪生物,她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啧,又叫我小蠢……”气恼地啐了艾芭丝托一口后,我才向阿莱蕾解释起来:“她就是艾芭丝托啦,你应该听过的,我跟娜娜都叫她小艾……”
然而话又没说完,艾芭丝托抓着我的头发,灵巧如猴子般地就爬到了我脑袋上,在我冷不禁吃痛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咬起了牙来,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总是没大没小,从来没乖过一秒钟的魂淡时,她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好奇,还有一丝正经的清脆声音又响了起来。
“哇哦,小蠢,怎么你认识的这个大胸怪也是魔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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